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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精彩内容请   程时年被任命为丹霞小学的校长,完全是个意外,事先他一点都不知情。   任命下达后,程时年有一种从黑暗一下子走进光明,什么也看不到,眼里只有一片虚无的感觉。也有一种从寂静一下子进入喧嚣,什么也听不清楚,耳朵里全是嗡嗡声的感觉。昨天还是普通老师程时年,一夜之间就变成了校长程时年,这对从来就没有这方面野心的他来说不啻是一种惊吓。   任命下达那天是个星期天。这是六月里非常普通的一天,普通的就像柳树上又长了一片新叶,太阳落下会照常升起一样稀松平常,无声无息。当然,要说这一天没有一点特殊之处也不合实际,至少这天比往常早醒一小时,就令程时年印象深刻。   程时年是个非常自律的人。从上师范始,到毕业当老师,二十多年了,一直严格遵守晚上十一点睡觉,早晨六点半起床的作息时间。严格的作息时间就像生物钟,长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冒进一点,减少一点都会令他寝食难安。但今晚这个生物钟被一连串奇异的梦给搞乱了,竟然破天荒地害他早醒,在炕上烙了一个小时的烧饼。   昨晚,吃过晚饭,老婆照例去参加生产队组织的政治学习,女儿浩英去找同学问作业去了,儿子浩田出门去野了,程时年独自一人在家里,准备就着煤油灯看会儿书。每晚看书这也是程时年坚持了多年的必修科目,就像和尚每天的暮课一样,都是习惯,不做,感觉一天日子过假了一般。但对门的张家爸爷转悠了进来。张家爸爷七十有六,高挑清瘦,须眉花白,眼神带着股子看透一切事物的锐气,一般人不太能接得住这样的眼神,唯独程时年可以。在乡下,同村的人依旧沿用着家族制时期留下来的称谓习惯,但凡上了年纪的,论资排辈,都有一个既表示尊卑又表达亲情的称呼,比如“赵家姑爹”“李家表哥”“张家爸爷”,使得全村子听起来就像是世代旧亲,有一种亲里亲戚、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感觉。小时候,程时年对这样的称谓充满了好奇,也充满了许多疑问,比如为什么张家爸爷叫张家爸爷?“爸”就是爸,“爷”就是爷,为什么把“爸”和“爷”放在一起?他问父亲,父亲说不清楚。问母亲,母亲也说不清楚。最后给出的结论是,反正大家都这么叫,跟着叫就是了。   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千真万确。程时年现在的家在丹霞大队三社算是原住户,但他的父母家则是外来户。父亲是陕西人,油漆匠,当年带着一家人逃荒去新疆,结果流落到了河西走廊,最后扎根丹霞三队。外来户,势单力薄,难免受人欺负,父亲便把家安在了离村子很远的地方。父亲的想法很简单,惹不过,咱还躲不起吗?父亲的这一做法虽然躲开了许多欺负,但也让程时年错过了无数友情和爱情。童年的程时年缺玩伴,非常孤独。长大后的程时年缺少同村女孩子的青睐,没有爱情。父亲可能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弥补这一遗憾,外出干活回来,总会带来不少的小人书,这成了程时年排遣孤独,消磨精力的最后堡垒。他和姐姐两个人,一本接一本,从头到尾,从尾到头地看,躲在小人书的世界里,消磨了童年几乎所有的课外时光,以至于对村子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对大人小孩都非常陌生。直到后来上学,考上师范,父亲把房子修迁回居民点,程时年才对村子里的人有了一些印象。其中最先认识并最熟悉的人就是住在对门的张家爸爷。   张家爸爷有一项特别的本事,能掐会算,人称小神仙。熟悉之后,程时年偶尔也会以玩笑的口吻请小神仙张家爸爷给自己算一命,但张家爸爷都以种种理由搪塞过去了。再问,张家爸爷说,他从来不给两种人算命,一是文化人,一是熟人,他把两种人都占全了,就更不能算。刚开始程时年以为这是在敷衍自己,后来才明白,这是张家爸爷的聪明之处。文化人受过教育,知书达理,在书本里早就悟出了人生的道理,哪里轮得到大字不识几个的一个农民对其命运指手画脚;熟人知根知底,天天见面,日日联系,几斤几两,彼此心知肚明,哪里轮得到一个农民对自己的命运说三道四。君不见算命先生从不给家人算命,也不见算命先生给自己算命,盖因骗得了谁也骗不了家人和自己的缘故。   不过,这不影响程时年和张家爸爷的交往,也不影响张家爸爷对他的好。这些年程时年常年在外教书,不在家,但凡他家里有急事,孩子没处交代,老婆头疼,孩子感冒,借点醋,缺点盐,张家爸爷都没少担待帮衬。对此,程时年看在眼里,谢在行动,逢年过节总要置办点礼物,带上妻儿老小正式登门拜访,以表感谢,两家因此就走得格外近。父亲去世后,女儿浩英、儿子浩田没了爷爷奶奶,程时年就让浩英浩田姐弟俩拜张家爸爷为干爷爷,成了亲戚,又是对门,走动得就更频繁了。久而久之,两家有事没事互相串门就像出入自己家,来则来,去则去,没有迎来送往,少了客套寒暄。   但张家爸爷今天串门不是来聊天的,也不是来散心的,而是有事要说。至于什么事,话到嘴边又欲言又止。不过以自己对张家爸爷的了解,程时年知道这事十有八九与吉凶祸福有关,而且凶祸的可能性更大。否则,张家爸爷不会这么吞吞吐吐的。本来程时年对这种预测、占卜的说辞不感兴趣,但张家爸爷的吞吞吐吐反而激发了他的好奇心。此刻,他非常想知道到底会有怎样的吉凶祸福。这一念头在昏暗的灯光下,仿佛投在墙上的巨大阴影,不断膨胀,难以遏制。于是,他学着晚辈向长辈撒娇的口吻说道:“什么事?你老就别买关子了,快告诉我。要不然我睡不着就去找你。”。   张家爸爷果然经不起晚辈的撒娇,说程时年近来会遭遇麻烦,会受到小人的攻击和打压。果然与凶祸有关。程时年听了,只是笑笑,问:“可有什么破解之道?”但心里却是一百个不相信。自己平头百姓一个,会有什么打压?张家爸爷沉吟了半天说:“不需要破解,自有贵人相助,自然会逢凶化吉。”   程时年嘴里说:“那敢情好!”心里却忍不住还是把认识的人快速地筛选了一遍,结果并未发现几个当官的和有钱的,倒是无权无势的穷人有一大把,可他们哪个看起来都不像贵人。   有贵人相助,无贵人可用,相互矛盾的状态,呈现出了巨大的尖锐性。但由于程时年不相信,又都是伪命题。   胡拉闲扯中的时间就像百米跑道上的飞人,才看他起步,已经是终点。街上传来了说话声和脚步声,参加政治学习的人散会了。张家爸爷起身告辞。程时年看着老婆招呼孩子们洗漱,也出了门。屋子里太闷,到外面透透气。   夜晚的乡村,半月高挂,消了暑气,散了闷热,露气正沿着植物的身躯爬上来,非常惬意。青蛙们正在齐鸣,但程时年还是听出了区别,总有一个声音很大,完了是一阵起起伏伏的鼓噪,听起来就像语文老师在领读课文。难道它们也在上课?   听着青蛙鸣叫,程时年竟然在田埂上多走了几圈,回到家中,已经十一点,老婆和孩子已经睡熟,简单洗漱了一下,程时年也倒头就睡了。前半夜睡得还算安稳,但到了后半夜就进入了梦的梅雨季节,淅淅沥沥,绵延不断。程时年梦见小时候的自己,拉着姐姐的手站在老家的那棵酸杏树下等待父亲归来,身后的夕阳落在山口,一副娇弱无力的样子。可是,眼前除了蜿蜒到天边的小路,总不见父亲的身影,只有起伏的麦浪前呼后拥,像是要把他和姐姐吞噬了。姐姐把他的小手攥得很紧,都捏出水来了,他想抽出来,可怎么也抽不出来。后来程时年梦见父亲拿着一把油漆刷在墙上刷漆,他过去喊了一声“爹。”父亲回头像不认识他似的,叫他走开,却领着姐姐走了。他就追,追不上就放声哭,可他却听不到哭声。再接下来程时年又梦回到杏树。这一回杏树已经开满了花,杏花却有牡丹大。他正惊奇呢,就听到有人喊,一看原来是张家爸爷。张家爸爷让他摘一颗杏花,于是他一伸手,一颗杏花就掉了下来。就在他伸手去接的时候,杏花竟然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了胸口,他大叫一声便醒了。   醒来后,程时年惊悸未定,感到胸口一阵闷疼,那感觉如同真的被石块击中了一般,很不好受,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手压在了胸口。放下手,程时年从枕头底下摸出手表一看,五点半,比平时整整早醒了一个小时。刚想起床,一想今天是星期天,不上班,便打算再睡一会儿。谁知这么一折腾,眼睛里全是瞌睡,脑袋却清醒异常,只好在黑夜里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联想到刚才的梦境,程时年突然想起张家爸爷说的那句话,难道这梦预示着自己真会遇到小人?可惜周围除了老婆长长短短的呼噜声,没有一点回应。   黑夜一点光亮都没有,伴随着寂静,夜失去了方向感和空间感,没头没脑,没心没肺的。这也是程时年不喜欢黑夜的原因。其实,程时年也不是不喜欢黑夜,是不喜欢黑夜带来的诡异和不确定性。小时候,父亲经常不在家,家里就只有母亲、姐姐和自己,一副孤儿寡母的样子。到了夜里,周围万籁俱寂,黑色包围了一切,使得大地看起来像是死尸,令人不安。母亲到生产队去开会,平时安安静静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仿佛被黑夜注入了灵魂,有了生命似的,过一会这个咳嗽一声,过一会那个跳跃一下,发出诡异的响动,要把他小小的心脏吓爆。所以,小时候,黑夜经常伴随着诡异的恐惧,甚至就是恐惧本身洋溢在他的生活中,令他长大以后很长时间都无法走出夜的阴影。那些说夜色浪漫的人,要么是恋人,趁着夜色掩护叽叽歪歪,要么是吃饱了在灯光下消食的城里人,乡下人黑咕隆咚,劳累一天,恨不得倒头就睡,没时间对着黑夜矫情。   程时年躺在黎明前最黑暗的夜里,就像躺在夜的尸体上,周身冰凉,睡意全无。   熬到六点,天色麻麻亮,程时年便起床了,起来后捞了一件旧衣服罩在身上就到后院里起猪粪去了。这是昨天就和老婆说好的,趁着休息,把猪圈的猪粪起了。太阳出来的时候,老婆来叫吃早饭。早饭是荷包蛋,黑面馒头,咸菜和玉米粥。女儿浩英和儿子浩田早就坐在桌子前等着了,一看爹爹进来了,就嚷着要妈妈赶快盛饭。浩英十三岁,在公社中学读初一,平时住校,周末回家,浩田十岁,就在丹霞小学上三年。两个孩子现在都处在正长身体,特别能吃的年龄,但不宽裕的家境总是难以满足他们的食欲。俗话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程时年每次看着浩英和浩田狼吞虎咽的样子,就觉得特别的伤心,觉得父亲当得十分无能。孩子们对饭的每一次急不可耐,对程时年来说都是一次自尊的伤害。但他却毫无办法。   程时年把自己碗里的鸡蛋一破二,给了两个孩子。老婆阻止,说:“你要干活。”程时年说:“不要紧的。”说完用筷子刮了一下浩田的鼻头。浩田回过头去对着妈妈说:“我可以帮爹爹干活。”妈妈撇了撇嘴,以不以为然地口气说:“你可以吃,还干活?”浩田不高兴了。程时年说:“不要听妈妈的,快吃,吃过了和姐姐一起去打猪草,这也是活。”   一家人正又吃又说,就看到一个人影带着一身霞光走进了街门。由于逆光,来人径直走进了屋,程时年才看清是大队文书小赵。小赵常常帮着大队书记徐国斌处理文案,也兼做通讯员,但凡下发通知,召集人员,跑腿喊人,都由他负责,所以程时年对小赵一直印象不错。挺机灵的一个小伙子!见是小赵,程时年站起来招呼一起吃饭,小赵说:“吃过了,我来,是徐书记让我通知你,公社教委魏专干要你今天去一趟公社教委。”小赵虽然说得像绕口令,但程时年还是听明白了,就问:“什么事?”小赵说:“我也不知道。”   程时年一听是公社教委的通知,饭也没心吃了,草草扒拉了两口,把碗一推,就准备出门。老婆叫住了他:“去公社,也不换件像样的衣服。”程时年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干活的旧衣服,一着急竟然给忘了。老婆去找干净衣服时,程时年趁机洗了个头,然后换上新衣服,便骑着自行车径直去了公社。   才早晨,天气就闷热无比。六月的乡村本来是乡村最美的季节,但今年持续干旱,使得整个田野看去就像一个失水过多的人,萎靡不振。天空虽然高而蓝,朵朵白云也像棉花一样洁白,但干燥的空气,散发着灼热的气息。骑了十几分钟,程时年就一身汗。自行车仿佛也感觉到了闷热,在乡间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像弹力十足的乒乓球,蹦蹦跳跳往前奔。或许蹦跳的力道太大,只听“咔嚓”一声,链条被弹出了飞轮。程时年下了车,试图把链条还原到飞轮上去,但链条包在链盒里,没有工具打不开,只好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还好没走几步,迎面来了一辆驴车。赶车的是个老人,车上还坐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老人冲着毛驴一声吆喝,驴子像按下了暂停键,立即停了下来。“程老师怎么推着车?坏了吗?”老人冲着程时年问。看着满脸皱褶,和毛驴一样脏兮兮的老人,程时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哪里见过,只好抱歉地说:“车链子掉了。”老人过来,用手搅了一下脚踏,果然是,便叫车上的小孩回家去取工具。小男孩跳了下来,走到程时年的面前,鞠了个躬,说:“程老师,我们家有工具,我去取!”小男孩虎头虎脑的,眼神明亮,程时年倒是记起来了,他是三年级的学生,叫孙大牛。孙大牛说完,一溜烟跑了。程时年猜想老人应该是孙大牛的爷爷了。等孙大牛取工具的当儿,程时年和孙大牛的爷爷坐在路边等待。老人拿出别在腰里的烟锅,装满烟丝递给程时年。程时年摇了摇手,表示不习惯,掏出了纸烟,让老人。老人也摇了摇手,表示抽自己的。两人各自点了,在烟雾缭绕中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程时年这才知道老人叫孙延庆,一队人,家就在附近,来过学校几次,见过自己。老人有个右手残疾的儿子,干活时被履带绞了大半个手掌,只能算半个劳动力。儿媳妇生了两个孩子,由于家里太穷,经常断顿,为了保证孩子们吃饱,常常把自己的一份口粮让给孩子,饿着肚子去干活。结果有一天因为饥饿发晕,过青河时一头栽倒在了河里淹死了。留下孙大牛、弟弟、残疾的父亲和爷爷相依为命。前年弟弟又因为生病,无钱救治夭折了。老人说这一切的时候语气平静,仿佛那是远古的事,也像是别人家的事,这让程时年感到十分震惊。艰难的生活,已经麻痹了人们的神经,他们面对生活的困苦竟可以把自己调整成如此平静的模式,就这么熬着。程时年不敢想象三个男人,一老一少一个残疾,没有女人侍弄的日子是个什么样。竟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静默着让时间快点流逝。好在这时,孙大牛拿着工具像一阵风跑了过来。老人接过工具,三下五除二就把链条复原到了飞轮上。修完车,老人带着孙子赶车走了,程时年望着他们的背影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声“谢谢”,可惜他们早已经听不见了。   到了公社教委,魏子琪显然已经等了很久。魏子琪虽然是河西公社的教育专干,但说起来和程时年也是老朋友了。当年程时年在高家庄学校当老师,魏子琪是校长。程时年生性清高,魏子琪持重老成,以至于两三年过去了,两人客气的就像老师和校长,毫无瓜葛。直到一次周末,程时年值班没回家,魏子琪因有事耽误没回家,两人喝了一场,聊了一次,关系才陡然升温。尽管后来魏子琪成了教育专干,程时年也调回丹霞小学,不容易见上面,但只要有机会,两人总少不了要喝一杯,聚一聚。   魏子琪把程时年叫来,是有好消息要通报。昨天下午公社教委投票选举,程时年成为丹霞小学的校长。但由于还没正式宣布,魏子琪想提前给程时年报个喜,顺便再喝上一杯,表达对老朋友高升的祝贺。但令魏子琪万万没想到的是,程时年听到自己成为丹霞小学校长的任命决定后,还是给吓到了。当魏子琪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起初程时年以为是玩笑,看了一眼魏子琪,确定不像在开玩笑,才知是真的,一时之间愣在座椅上只顾发呆,竟不知道说什么好。魏子琪是老江湖了,经历过官场中的起起伏伏,也见惯了人们的争争抢抢,明白作为一个普通教师突然听到成为校长的巨大冲击力。所以,并不着急,也不说话,安静地等着程时年充分消化这个好消息。大约过了几分钟,程时年才从惊吓中醒过神来,问:“为什么是我?”其实他想问的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决定?”,但鬼使神差地竟然成了“为什么是我?”   魏子琪也是一愣,没想到程时年竟然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就像安装了消音装置的无声手枪,魏子琪笑了一下,只是把笑容射出,把声音给消了音,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你?”   反问句往往都带有强烈的致命性。魏子琪的反问,令程时年有了回答不上的致命感觉。是呀,为什么不能是自己?自己难道不能当校长吗?   就在程时年给魏子琪的反问句寻找标准答案的时候,魏子琪早已把打印好的红头文件塞到了他手里。程时年接过文件,红头红章,就像鲜红的鸡血,令人心跳加速。程时年看了一眼,把文件往茶几上一放,问道:“张升龙校长呢?”张升龙是丹霞小学的现任校长。魏子琪说:“张校长调到城里了。人家上头有人,迟早都要走的。再说这也有你的功劳!”程时年不明白魏子琪为什么这么说,便抬头看着魏子琪。魏子琪只回看了一眼就知道程时年什么都不知道,便说:“这话说起来很长,到了饭点了,我已经饿了。我在翠花餐馆订了个雅座,咱们边吃边说。”   翠花餐馆是公社机关这一片最好的饭馆,在街道的西头。因饭菜质量好,量也足,食客很多。餐馆老板是个女的,叫郑翠花,人很开朗,也很会经营。她看到有头有脸的人也常来,便开设了一些小包厢,布置点花花草草,又请民间书法表演艺术家写了几幅谁也认不得的书法作品挂在墙上,弄出几分儒雅来,有头脸的人们请人吃饭,招呼朋友,通常就安排在这里,即隐秘又安全。   魏子琪和程时年一进门,郑翠花就迎了上来,说一切都准备好了。魏专干点点头,又说:“你忙你的,有事我再叫你。”郑翠花点点头,一副心知肚明的样子,出门的时候把门轻轻带上了。两人一边吃一边聊,程时年才知道了张升龙调动和自己的曲曲折折。   原来张升龙能够调到县城学校还真与他有很大关系。张升龙是丹霞大队人,师范毕业后先在邻村小学任教,后调到丹霞小学。在丹霞小学,张升龙用了大约十年的时间就完成了自己的晋升之旅,先是由普通老师成为教导主任,后由教导主任成为了校长。成了校长之后,张升龙的心思就不在乡村学校了,而是瞄上了城里的学校。可托了很多关系,送了很多礼,最终都功亏一篑,后来也死心了。但谁想他的一个侄子因为材料写得好,从公社农机站调到了农业局,很快又被抽调到了地区大院,成了李副专员的秘书。张升龙又看到了机会,熄灭了的城市梦再次枯木逢春,又活了过来。这两年只要有空他就往侄子那里跑。侄子因为叔叔的资助才得以完成学业,才有了今天,自然不敢拂了叔叔的面子,答应帮忙。侄子找到县教育局王局长,说明了来意。王局长知道侄子是李副专员的秘书,相当于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自然也不好拂了侄子的面子,沉吟了半天,说交到会上讨论。谁知上会的时候有人提出来张升龙并没有什么突出的业绩,凭什么要调到城里。那话的意思仿佛城里人都是有业绩的人,都是能人,还容不下一个没有业绩的乡村校长。话传到了张升龙的耳朵里,张升龙先在心里把提意见的人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又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遍,但这次没有敢骂祖宗八代。骂完张升龙才发现原来自己真的没有突出业绩。这些年光顾上投机钻营了,学校的事情,业务上的事情几乎就没怎么上过心,没有一件能拿得出手。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就盘算着怎么为自己创造一项过人的业绩。为此他专门去拜访了金石山的一位高人。高人神出鬼没,起初不开口,直到张升龙拿出了烟酒,点心和二十块钱,才张开金口,说“等。”再问:“等什么?”高人还是“等。”一条烟,两瓶酒,一包点心,二十块钱,就买了两个“等”,张升龙回到家里气得直骂娘,这回终于还是没放过祖宗。老婆埋怨了他两句,他还动手扇了老婆一个耳光。   进城心切的张升龙自然不能等,关键是等不住。其实也不是等不住,说穿了是实在也不知道要等什么。等不住,张升龙就再次提着礼物再次去“看望”侄子。侄子坐在沙发中央,说最近正在给李副专员起草关于促进教育大发展的讲话稿。侄子说这话的时候口气是忙得很,累死了,但表情却十分轻松,甚至还有一丝得意。侄子说完把身体往身后的沙发上一仰,用手敲了敲头,那意思是说很费脑子。叔叔看着侄子开始斑秃的前额,知道这是长期熬夜写材料的后遗症。就在这一刹那张升龙突然有一个想法,如果侄子能在李副专员的报告中加上比方说作文比赛之类的提议,是不是就会引起县教育局的重视,县教育局一重视,是不是就有机会可趁?至于什么机会,他现在还说不上来,到时候再想办法,但是个机会的感觉却那么强烈。   侄子果然没辜负叔叔的期望。李副专员的讲话才过几天,县教育局就下发了举办全县小学生作文竞赛的通知。   张升龙接到通知后,去找了程时年。这些年程时年经常在报纸杂志上发表文章,所写的文章《河西的春天》《万古寺游记》《书香》等反响强烈,评价很高,被人戏称为河西小才子。张升龙决定把辅导的任务压给程时年。张升龙先是对程时年表现出了少有的关怀,接着关怀了孩子,再接着关怀了家里的收成,就差关怀牛羊猪狗了。这让程时年很不习惯,就说:“校长有什么事,请直说,不必客气。”这句话太直接了,让张升龙心生不悦,想好的一大推恭维的废话也出不了口了。但张升龙知道要达到目的自己没那个本事,必须靠程时年,把不悦还是忍住了,就把参赛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要求程时年认真挑选参赛学生,耐心辅导,仔细推敲,反复修改,准时参加。程时年一听是这事,二话没说就接受了。唯一令他想不通的是,这本是他老师分内的事,张升龙干嘛做得这么五迷三道的。但想不通的事多了,且随它去吧!   张升龙再会钻营也料想不到效果出奇得好。丹霞小学总共有五名学生参赛,竟然获得一等奖一个,二等奖一个,三等奖两个,优秀奖一个,学校还获得了优秀组织奖,所有参赛学生都获奖了。要知道全县有近千小学生参加了比赛,这样的成绩走到哪里都是响当当的。名次一公布,果然引起了全县教育界的轰动。人们不但知道了河西公社有个丹霞小学,而且还组团到丹霞小学参观学习。“农业学大寨,学校学丹霞”都成了口号,被人们挂在嘴边。张升龙高兴坏了。为了加深人们的印象,他还特意让侄子写一份通讯报道,把这件事情印到县教育局主办的《教育通讯》上去,也在电台做了报道。当消息通过电台女播音员好听的声音播散到千家万户时,一时间,夸赞张校长治校有方的声音滔滔不绝。张升龙听了,脸都笑成了一朵花。   张升龙靠着这“过硬”的业绩,终于如愿以偿地调到了城里,成了城里人。而业绩的主人公程时年,却一无所知。   张升龙调走的消息一出来,想上丹霞小学校长位子的人,就像雨后春笋一样,一下子冒出了很多,其中就包括丹霞小学现任教导主任崔彪。   崔彪甚至动用了上层关系,地区供销社的副主任刘红兵是崔彪的表舅。刘红兵借到河西公社搞调研,在公社的头头脑脑在场的情况下,或明言或暗示,如果自己的外甥当上丹霞小学的校长,他会想办法多供应河西公社一些化肥。要知道化肥是紧俏的农用物资,关乎着农作物的产量。而产量又关乎着老百姓的口粮。河西公社粮食产量一直上不去,公粮缴纳任务又重。公粮一缴,社员几乎没了余粮,到了开春,断顿断粮非常普遍,饿死人的事情时有发生。所以多一斤粮食就等于多救了一条命。而粮食从哪里来?化肥就是一个重要的保障。可化肥一直都是限量供应,有钱不一定就能买到。但供销社有呀。所以,公社的头头脑脑为了产量计,都已经准备答应要任命崔彪为丹霞小学的校长了。   可是,教育专干魏子琪不答应。魏子琪心目中的校长人选是程时年。   虽然丹霞小学也就四五个老师,七八十个学生,但再少再小也是学校。校长是学校的魂,要为全校的教育考虑,更要为孩子们的未来考虑,不是拿来做政治交易的,更不是人人都可以当校长的。一个校长,起码要业务出众,心系教育,人品服众。崔彪占着上面有人帮忙,才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混到了教导主任的位置上。但业务能力差,浮夸,听说生活作风还不正。这样的人怎么能当一校之长呢?一句话,他还不够格。但程时年则不一样,不但是科班出身,正儿八经的师范毕业生,而且业务出众,人品正直,稳重踏实,不争不抢,关键是热爱教育,对教育有想法,吃得了苦。   魏子琪感受到了空前的压力。但他不想放弃。为了确保程时年能够成功突围,魏子琪苦苦思索了好几个晚上,才放言出去,丹霞校长的人选必须从民意呼声最高的人中产生。这年月尽管有权有势者横行天下,但他们也不敢不重视民意。假如民意选择了程时年,那他也没有办法。但话放出去了,魏子琪心里还是没底。魏子琪知道,要促成这件事,还需要一些策略。   魏子琪的策略是把程时年打造成河西公社的教育明星。具体做法是他要借作文竞赛获奖的事情,在丹霞小学搞了一次全公社教育的现场交流会,让程时年露脸。   现场交流会如期举行。参加交流会的人员除了各个学校的校长,部分优秀教师代表,最主要的是还邀请到了公社的李书记。大会上魏子琪先做了引导性的发言,他先讲国内教育的形式,接着表扬了丹霞小学,继而重点表扬了程时年,为大会确定了基调。接下来魏子琪隆重邀请程时年上台做了主题发言。程时年倒是非常老实,发言主要围绕教学思路,辅导感受,获奖体会。大家听惯了假大空的东西,突然碰上这么务实的发言,眼前一亮。每到精彩处,就掌声一片,效果出奇地好。再接下来,魏子琪安排的是获奖学生代表发言。学生主要围绕程老师如何指导,如何耐心,如何像慈祥的父亲和温柔的母亲般展开,讲到感人处还哭了,弄得有些听众鼻子也酸酸的。于是,程老师的形象终于高大起来。最后,魏子琪安排的是面对面的研讨会,校长们、优秀教师们、公社李书记,全部围坐在程时年身边,就如何端正教育思想,推动语文教学改革,展开了全面的、友好的、深入的交流,最终大家取得了一致的共识,认为程时年老师的经验值得学习,值得推广。由于会议太过热烈,错过了午饭时间,魏子琪还请大队书记徐国斌出面安排,留大家一起吃了便饭,饭后还观看了学生表演了革命舞蹈和革命歌曲。李书记受到了极大的鼓舞,在请他做总结发言的时候,明显激动了,冲着程时年说:“这样的同志我们要保护,要重点使用。”说完,突然发觉自己说漏嘴了。可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不好收回了。其他人一听,公社书记都已经定了调,教委专干都已经定了性,还能怎么样。事情已经明摆着,这校长非程时年莫属。   就这样,程时年最终成了丹霞小学理所当然的第八任新校长。   程时年如同听天书一样听魏子琪讲述自己成为校长的过程,才知道围绕自己发生了这么多事,也才知道老朋友为了自己顶住了多大的压力,费了那么多心思,可谓是惊心动魄,不免百感交集。本来还残留在心中的那点惶惑,那点担忧,随之也被一股豪迈的雄心所代替。既然得来不易,既然这么多人寄了厚望,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呢?再推辞就有点矫情了。好事谦让是必须的,但一过头就是虚伪,再过头就是矫情。程时年不想矫情。程时年顿时觉得红旗漫卷西风,心中霞光万丈,甚至看到了丹霞小学辉煌灿烂的明天。   程时年端起酒杯,站起身,向老朋友郑重地敬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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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程时年校长很快就发现,等待他的,并不是什么辉煌灿烂,而是一堆麻烦。   上任之后,程时年表面上没什么变化,还和当老师的时候一样,按部就班,早睡早起,上课备课,跑操吃饭,但心里却像猫抓一样。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其实不是新官爱烧火,而是新官如果不烧火,就会被视为平庸和无能。所以说穿了,新官爱烧火都是被群众逼的。此时,程时年着急的恰恰就是自己的平庸和无能,因为到现在,他都没有想好要烧什么样的火。   好在他没想好,老天却替他想好了。   进入五月,河西走廊就像一篇潦草的作文,把春天一笔带过,直接就开始描绘夏天了。这段时间,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太阳简直就像在下火。缺水的土地因为高温而更加干旱。刚刚开始抽穗分秧的麦苗,已经不堪炎热,叶子都开始打卷了。到了六月,旱情不见好转。人们每天对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烧香磕头,但任凭人们如何折腾,太阳恋爱了似的,天天一个大笑脸,甚至连平时懒散惯了的云也好像怕惹事,躲得无影无踪。村民们坐不住了,这些天已经陆续有人到大队找徐国斌讨主意,但徐国斌也没办法。当有人说可不可以学学别的地方组织一场隆重的祈雨仪式,徐国斌断然拒绝了。徐国斌非常清楚,祈雨图的是个心理安慰,起不了多大作用。如果对着老天天天磕头烧香,就下雨了,那还忙碌个球?整天磕头就什么都有了。徐国斌读过书,也接受过县上组织的马列主义培训班,知道下雨和祈求没关系。说穿了下雨是老天的科学,老天哪天具备了下雨的条件,那就下了,祈雨则是人们的迷信,只能哄哄自己,骗骗他人,图个心理安慰。再说国家三令五申要求破除迷信,有困难要“人定胜天!”在这样的背景下组织祈雨,这和带头搞封建迷信有什么两样?这事要是传出去,书记还想不想干了?可不祈,又怎么办?徐国斌把脸都愁成了一堆。   事出反常必有妖。正常情况下,河西走廊进入春夏之后,不说天天有雨,但起码过一段时间总会下上那么一场,就像分居两地的夫妻,无法天天亲热,过一段时间总得亲热一次,来缓解心中的焦渴。否则,还算是夫妻吗?但今年自从下种之后,老天这个做丈夫的显然另有了新欢,把大地这位结发妻子给忘了,不再雨露滋润禾苗壮。这就很反常。张家爸爷也说:“今年是不平之年,会有妖异产生”。在特殊时期,算命之人的话往往有出奇的生命力,张家爸爷的话被传得更加神乎其神,在人群中悄悄传播,人们不免有些恐慌。   还真出妖了。就在徐国斌把旱情向上报告的第二天,早晨还烈日灼灼的天气,到了中午的时候,西边突然出现了一团黑云。黑云像一团墨迹渐渐地洇濡开来,迅速弥漫到了整个西天。这是要下雨的架势。人们开始欢呼。但不久人们发现这云黑得离奇。平时下雨云是乌云,今天下雨云是墨云。这是要下墨汁吗?人们不禁面面相觑。墨云迅速漫过天空,天色顿时就昏暗了下来,大中午的看起来就像是傍晚。随即雷声大振,闪电像是一把利刃在天空中划过,发出“咝咝”的响声,大地都在微微颤动。人们开始慌了,开始往家跑。但是迟了,豆大的雨点说来就来,丝毫没有过度,紧接着就变成了线,扯天扯地地往下落。干渴的大地起初还来得及吸收那久等的甘霖,但转眼间就再也没有能力了。雨水变成了小河,四处横流,庄稼开始东倒西歪。   大雨整整下了一个下午,到了傍晚的时候雨小了一些。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鸡窝里、猪圈里甚至茅坑里都积满了雨水。雨水混合着柴草和粪便到处漫溢,漫过院坑,渗透到墙根,屋子看起来摇摇欲坠。人们慌了,赶紧桶提盆端往外舀水。西北向来旱多雨少,人们防涝主要靠渗,最多再加上提和舀。所以,西北人修房盖屋从来不考虑排水。但今天这些弊端全暴露出来了。地下早已经渗透了,无处可渗。到处汪洋一片,往哪里提?往哪里舀?提舀了半天,发现做和没做一样。人们开始绝望了,开始骂老天,说你失恋就失恋了,也用不着这么伤心。你倒是哭痛快了,可我们遭殃了。但老天看起来真是伤心了,没哭够,夜里又开始下起雨来。   第二天黎明,雨停了。当人们走出屋门,站在到处都是雨水的院子里抬头看天时,天竟然晴了,星星也出来了,眨巴着眼睛俯视着人间。暴雨来得急,走得也急。   早晨,孙大牛和三年级的李五九两个人结伴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到了青河边,发现平时细若游丝的青河水,水位暴涨,洪流滚滚,浊浪滔天。那些平时裸露在河床上的大石,任凭你怎么摇晃都纹丝不动,但此时它们就像开水锅中的鸡蛋,蹦蹦跳跳地随着洪流往前翻滚,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令人心颤。   孙大牛和李五九一看这架势,吓坏了,没敢多逗留,一溜烟就来到了校墙下。孙大牛和李五九准备从校墙的一处豁口爬进去。平时他们就这么进出的。李五九爬过去了,谁料到孙大牛爬的时候,校墙突然倒塌,把他埋在了墙下。丹霞小学的校墙是用黄土夯筑的,风吹雨淋了多年,早就摇摇欲坠。今天墙体墙根又经暴雨浸泡,稍给点力道,它就倒了下来。   李五九发疯一样的叫喊着冲进了老师的办公室,嘴里只说“孙大牛,孙大牛,”没有了下文。程时年让李五九慢慢说,李五九楞了一下,终于说出来了:“孙大牛被埋在了墙下。”   程时年只是稍微一愣,立即明白过来,说了一声“前面带路!”就跟着李五九冲了出去。全校学生看到,李五九前面跑,程时年随后跑,李中正和张红霞又随后跑,那架势看起来就像战场上冲锋的三个梯队。到了倒塌的墙下,顾不上说话,程时年就开始用手刨,老师们也用手刨,指甲断了也顾不上,继续刨。孙大牛终于被七手八脚刨了出来,却昏迷不醒。程时年将手伸到孙大牛的鼻子下,试了试,还有气。程时年急昏了脑子,抱起孙大牛就往校门口跑。此刻,他满脑子都是赶快送公社卫生院抢救。可是,他没想这么抱着什么时候才能到,也没想这么抱着有多危险。徐国斌闻讯赶到,一看这情形,首先冷静了下来,赶忙让程时年先把孙大牛放在地上,不明情况下,不能乱动。徐国斌让张红霞去找赤脚医生徐大嘴,让小赵去最近的三队让他们把拖拉机开过来。   拖拉机开来了,徐大嘴也来了。徐大嘴看了看,无能为力。于是孙大牛被抬上车斗,程时年,徐国斌,还有徐大嘴也上了车。   拖拉机载着受伤的孙大牛和三个大人上了路。路已经不是路了,成了搓板。平时就坑坑洼洼的路面,经暴雨再次冲刷,坑大水深,更加泥泞不堪。拖拉机只能像蜗牛一样爬行。程时年抱着孙大牛,孙大牛嘴唇青紫,气若游丝。徐大嘴能做的只是不断地用手伸到孙大牛鼻子底下试探,完了搓着鸡爪一样的双手发愁。徐国斌不断催促拖拉机手开快点,但这样的路如何快得了。催促也仅仅成了一种形式,仿佛不这样,不足以表明大家内心的焦急。   有道是屋漏偏遭连阴雨,撒尿遇上顶头风,才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前面的路就断了,拖拉机根本无法通过。一时之间,大家不知如何是好。徐国斌到底是书记,他决定自己到附近的村子里借门板,借来门板抬着孩子走。徐国斌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门板的人。几个人轮换着,淌过雨水,连滚带爬地走了大约四十分钟才终于到了公社卫生院。卫生院前面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积水,早上上班的人们都挽起裤腿站在水里舀水,一看程时年他们几个抬着一个孩子过来,都纷纷围了过来,问怎么了,程时年只说被倒下的墙砸伤了。   孙大牛被送进了急救室。   孙大牛的情况不是很好,打上点滴之后,依旧昏迷不醒。卫生院无条件做透视,无法确诊,医院了。公社李书记随后也过来了,听了汇报,立医院,让他们派救护车过来,医院治疗。   诊断结果出来了,是肝破裂和脑震荡。于是,手术。好在手术很成功,总算脱离了生命危险。所有人都稍稍松了口气。   但校墙倒塌,伤了学生,毕竟这是大事情。首先是医药费。由于是大手术,花了不少钱,指望孙大牛的爷爷拿钱不可能。他们现在能活下去都成问题,哪有钱出医疗费。孙大牛的爷爷只能看着程时年。程时年知道,孙大牛出事在学校,是学校的校墙砸伤的,尽管孩子趴墙不对,但学校总归是脱不了干系。可这么大一笔开支,学校已经捉襟见肘,拿钱也不可能。几乎一夜之间,程时年就白了中年头,嘴上也冒出了大小不等的几个水泡。程时年本来就瘦,现在又小了一圈。孙大牛的爷爷打算好了要赖学校,但见了程时年的样子,也沉默了。程时年看着老汉弯曲的背影和沉默的神情,心如刀绞,当即决定就是砸锅卖铁,自己也要把这份钱凑齐。   魏子琪知道出事稍微晚一些。魏子琪本来打算是要批评程时年的,上任才几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当的校长?但看到程时年的样子也沉默了。这不能怪他,他才上任几周时间。要怪只能怪他没有把学生教育好,没有及时发现问题,防患于未然。但如果就此让他一个人承担全部的医药费,魏子琪却不赞成。这种事情虽然学校有责任,但让校长负全责说不过去。学校这么大,学生这么多,校长要负责他们的安全这没有错,但如果一出错就让校长负责,谁还敢当校长。再往大里说,自己也是有责任的。可是,让教委出这笔钱,教委也拿不出来。教委也穷。   魏子琪责成程时年写一份情况说明,大队签署意见上报公社教委,由他负责上报公社,让公社负责解决。程时年按照魏子琪的指示一一做了,最后公社把情况上报给了县委。县长也是农村出身,知道农民的苦,知道基层的苦,医院减免一部分,公社补贴一部分,个人负担一部分。   事情总算解决了。但程时年和徐国斌却一人背了一个行政处分。程时年虽感到委屈,但好在这件事情让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第一把火应该从哪里烧起来后,这份委屈随之也就烟消云散了。   ……(未完,点击原文查看)

编者按

细细读完此文,我不禁为之拍案叫好。虽然故事发生上世纪七十年代,然而,一个以校为家的好校长——程时年,正怀着一腔致力于教育事业的热血,带着对祖国下一代的无比慈爱,挟带着坚韧不屈、精明强干的气势,正向读者走来。敬爱的周总理曾经说过:“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因为,孩子,是祖国的未来!不能苦了孩子,这话放在今天应该没什么困难。然而,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尤其是在经济相对落后的中西部地区,要实现这口号,阻力还是相当大的。然而,程时年当上小学校长后放的三把火,在上级政府的政策倾斜下,在大队支书的全力支持下,在全体社员的热情帮助下,终于完美地实现了他的理想,交给孩子们一个安全、舒适的学习环境。相比较于前任校长的不作为,使得程时年的形象更高大,更光辉了。感谢作者将这篇优秀的处女作赐稿给西风社团,这是对我们社团的特别青睐,和大力支持!分享佳作是编辑的最大愿望,因此极力推荐大家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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